周老师正在上课，一看王加雄来了，就让学生自己温习功课。二人在办公室坐下。

　　王加雄迫不及待地说了自己的打算，周老师想了想，摇了摇头。周老师和王加雄的工作性质不一样，思路也不同，他也想过这事的利弊，觉得事情到此打住，让它过去就算了，不必自寻烦恼。

　　王加雄却力求自身的解脱，并希望能将功赎罪，因此，他非常执著地看着周老师，希望能得到一些建议。周老师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他才如梦方醒的样子。

　　“你调查过那个曹早早没有？”

　　“调查过了，他父亲姓曹，是个瘸子，在他刚满周岁时，他母亲跑了，瘸子用布袋背着他到处讨饭吃，直到他八岁时，瘸子躺下再也没有起来，整天就蜷在一个被废弃的破屋里。从那以后，他变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拿着打狗棍和破瓢到处要饭，不过，他的性情也变了很多，很仇视有饭吃的人，要不到时就抢，为此经常挨打，打轻了就跑掉。到晚上，他就到打他的人家，拔掉人家的扣猪桩，把猪捣跑掉；拿掉人家鸡圈的小门，把鸡打得到处飞；还惹人家的狗。反正一天到晚闹得周围人家鸡犬不宁。有时候被打重了，他就躺着不动，任凭血水流着，还用手抹着往身上乱蹭。他这样不怕死的个性没人敢惹。直到曹瘸子死了，曹虎在女儿的劝说下才把他收容进曹家，给他吃喝，教他干活。他也知道图报，对曹虎很忠心，无论曹虎去哪里，他都跟着。土改时，对他的定性有过争论，可是不等干部们决定，他就叫嚷着自己是长工伙计，结果就被定为贫农，也分到了房子和田地。”

　　“你亲自去调查的？”

　　“当然。这些有他乡的指导员说的，也有群众说的，大家说他很出名，有幸还娶了个老婆。”

　　周老师点了点头。他让王加雄以曾是长工的身份去接触曹早早，看是否能套出什么秘密来。他又想起年初到伍克祥家谈论的宝贝的事情，伍克祥曾经说过，曹早早也到过伍家。想到这里，他有了主意。

　　“曹早早是不是来过伍家大院，你仔细想想。”

　　王加雄低下头，闭上眼睛，在脑海里细细地搜索着目标。周老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睁开眼睛，兴奋地说道：“不错，还是我父亲没有离开伍家的时候。每逢四时八节，曹家都会派人来，来的就是一个大个子，穿着一件黑色织工呢的袍子，光亮光亮的，想来和去年冬天把我们娘俩推dao的那人穿的棉袍一模一样！”

　　周老师并不象王加雄那样兴奋，他继续问道：“你有没有和他在一起过？有没有看清楚过他的脸？”

　　“没有，这娘家人都会在太太们的房间里，三姨太连饭也不让吃，给点礼物就打发人走了。还有几次，我父亲撑船送三姨太和那人去了路家，直到天黑才回来。其他太太在三姨太走了后，都风言风语地讥笑说：‘曹虎老东西，自己不来看女儿，倒打发个长工来！’还有人说，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却作了小妾，连家里的伙计也会没脸吃一顿饭的。这和罗开说的对上了。”

　　“罗开？他说过什么？”

　　“每逢过节，曹虎都会由曹早早陪着到路家，一住就是七八天。在路家，曹早早和罗开住在一起。”

　　“这样说来，过节时曹家人先住到路家，然后再派曹早早不声不响地来看三姨太，叫伍家人也搞不清楚什么用意。看来，唯一知道三姨太秘密的人就是曹早早了。”周老师说着，盘算着，看来盗宝人必是曹早早无疑，“你父亲离开伍家后，曹早早来过吗？”

　　“来过，不过不是到这里来，而是到伍亮家，然后王小凤来叫三姨太，只是说娘家来人了。”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斗地主的前两天，大院里没人，王小凤来的。之前，上边和我谈过了，所以我很注意，就问她：‘做什么？’她说娘家来人了。这时，三姨太出来了，她一瞪眼，说了句‘没规矩’，就走了。那时，我的任务是监视伍克迁，就忽视了三姨太。当晚，伍克迁就以共产党乡长的名义，把我赶了回家，我爸那晚很生气，狠狠地抽了我一顿，也说我‘没规矩’。”

　　周老师深深地叹口气，说道：“太晚了。在斗三姨太的时候，就应该分头审查王小凤，看她们是否说得一致，那样说不定还能找到藏宝地点。”

　　“那时侯谁能想得到呢！”

　　“没有办法呀，曹早早也是一无所有的贫农，找不到突破口。”

　　王加雄站了起来，有些气愤地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说完就跨出门去。

　　“慢着！”周老师看他孤注一掷的样子，感觉不妙，赶快叫住了王加雄，“你把我当哥一样看待，我就不能让你胡来。要讲究工作方法，这次你找他是套近乎，拉关系，而不能以指导员的身份审查他，否则只能打草惊蛇，弄不好反而被蛇咬了，明白吗？去试探一下他的口风，记住他说的话，回来我们再研究下一步。”

　　王加雄被说动了，点点头走了。

　　王加雄从唐墩转到了与生墩毗邻的河边，远远地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一个人在水田里推船，那是一只装满河泥的船。一般情况下，在只有五寸深的水里，这样一只船要推上几十丈远，至少需要三个人，现在这一个人就做到了，真是少见呀！王加雄想着，向那个人走过去。

　　原来是曹早早！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曹哥！”王加雄正好有了说话的机会。

　　曹早早停下手里的活，和王加雄面对面站着，他那张瘦棱棱的大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没说话，只是张开嘴看着王加雄。

　　“不认识？我是伍家大院的小王啊！”王加雄笑嘻嘻地说道。

　　曹早早仍然沉默着，装作还没认出来的样子，等待对方再次说话。其实在他的心里，早就像沸水一样翻滚开来。他不但认识对方，而且对对方的家和家人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在他看来，王家就是和自己争夺宝贝的。

　　曹早早知道三姨太有一批宝贝，可是三姨太很鬼，自己每次到伍家，都会听到关于王二富的诸多好处，可伍家人却从来不让他们两人见面。王拖离开伍家后，他和三姨太的会面地点被改在了伍亮家。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和他妈跪下来恳求三姨太给他们一点好处，三姨太除了把首饰给了他，又给了他一份藏宝图，图上标着几个红圈。

　　三姨太最后叹气说：“我树大招风，无法保存这张藏宝图了，你是贫农，以后取出财宝来慢慢地用吧，够你用几代的了！”

　　“小姐，那你怎么办呢？”王小凤流着眼泪问道。

　　“我，你们就不用管了，活着呢，有口吃的就行，死了呢，能入土为安就好。我也拜托了王二富，王家世代是伍家的长工。你们中有一个人得罪了我，那还会有一个呢！”三姨太轻幽幽地说道。

　　最后，三姨太临走之前，再次叮嘱道：“一个红圈就是一个宝库。”

　　后来，曹早早来到伍亮家住，为的就是宝贝，他上次下手，的确挖到很多财富，但是贪欲驱使着他，使他总有一种心理不平衡的感觉：“王二富得到的肯定比我还多。”现在，王加雄竟然找了来，是不是为了西厢房的盗洞而来？是要求分赃还是想送官？他一时想不清楚，就索性装傻。

　　“想起来了吧？伍老爷初二去了，我和罗开不是一起去的吗？”

　　曹早早依然没说话，而是把小船用力一推，船就到了河边。

　　“好大的力气啊！一个能顶仨，佩服佩服！”

　　“这算什么呀，象你这样个子的人，一手能提三个。”曹早早终于开口了，可是口气不善。说完就上了船，坐下来，对着王加雄。

　　王加雄这才认真得打量了一下曹早早。一身大骨架，一张扁脸，两腮没有肉，凹陷的深眼窝像两个大洞，洞里滚着两颗不友善的眼珠子，越看越让人害怕。要不是乡指导员这个身份，就凭这块头和眼神就能吓退小个子的王加雄。

　　“我们都是穷苦人，地主长工，谈谈好吗？”王加雄小心地说道。

　　“说吧！不必讲大道理，来点实惠的。”大眼窝里放出一丝凶光。

　　“你有什么困难吗？”

　　“怎么，你得手啦？”曹早早脸上泛起一丝嘲弄的笑意，又立刻沉下脸说道，“你好狠啊！为了财宝就杀人灭口！”

　　王加雄一听一愣，难道他就是唐金说的曹龙手下的小土匪？他现在不能揭穿他，就顺水推舟地说道：“三姨太生前没有告诉你？”

　　“那没告诉你吗？没有给你藏宝图吗？”

　　王加雄一听出了一身冷汗，他急了，没加考虑就大声问道：“告诉我，三姨太的宝贝藏到哪里了？藏宝图在哪里？”

　　“你不知道？别得了现的想埋的了，当心你的官帽！”曹早早说完就推船走人。

　　“谈谈吧！”王加雄急忙叫住他。

　　曹早早只是挖泥上船，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要诚心谈，先把你拿去的分给我一半，再谈。”

　　王加雄顿时生气了，这分明是在侮辱自己！“怪道你到我家去要宝……”

　　“放屁！”曹早早骂开了，“别香的不吃吃臭的！我也是贫农、长工！跟在三姨太后面转的是你，不是我，没义气就别来打扰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