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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梁小哥)

发布日期:2015/2/4 14:46:51  阅读:1419  【字体:
 

                 

   在中国,每年都有几个节点会增加生者对逝去亲人的思念。

   年三十的午饭后,不管刮风下雨,祖父会带着他的孙子们到玄祖父和曾祖父的坟上烧纸钱,他们的坟葬在一条小河旁。

   烧完纸钱,祖父就会从棉袄最里面的口袋给我们掏压岁钱。那些都是崭新的连号钱,用手帕方方正正地包裹着,是祖父步行到十来里外的镇上银行换的,每人好几张,当然都是面值很小的纸币,我舍不得把钱折起来,就捏在手里,我要把它们带回家压在枕头下面。

   如今,每到过节的时候,我都会想起祖父以及祖母。祖父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光头,冬天戴一顶雷锋帽。祖父和祖母住在伯父家的一间小屋里,小屋的墙上挂着一只小喇叭。每天傍晚,祖父都会打开喇叭,守在下面。县里的广播电台开始播音了,祖父眯着眼,听里面的人说说唱唱,很自在。

   年老的祖父是孤独的,每次看到我去都很高兴,因为我愿意默不作声地倾听,还因为他愿意向人讲述。

   祖父跟我讲了许多人和事,他当时并没有考虑我的年龄,究竟能不能听懂。我还能记起一些他讲的做人准则,用祖父的话讲那是纲常。喝酒不醉量为高,见色不贪真英豪,观棋不语真君子,还有的就真记不得了。

   并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愿意听他的,放暑假了,我的两个表哥会到我家和伯父家呆一些日子。祖父试图跟他们讲讲做人的纲常,小孩们一溜烟跑了。夏天的中午,祖父是不睡午觉的,他过一会就要到河边的苦楝树旁张望一下,我素未谋面的大表哥就是溺水而夭折的。

   苦楝树上有一只马蜂窝,表哥们要捣掉它,祖父坚决不允。小兄弟们偷偷地拿着竹竿,对着蜂窝一阵乱捅,捅得马蜂到处飞,蜂窝还没掉,孩子们早就撒腿跑了。祖父看到乱跑的孙辈,出门来到河边,看着摇摇欲坠的蜂窝,他脱下穿了多年的白布小褂,蒙着自己的光头,拿起地上的竹竿,对着蜂窝,给于它致命一击。

   祖父与世无争,但为了孙辈的安全,他宁愿不睡午觉,不惜与他和睦相处的马蜂邻居反目成仇。

   剃头的师傅好久没有来了。祖父的头是村子北边的一个老剃头匠专门给剃的,他每隔一个月都要来一趟。剃光头的越来越少了,生意就淡了下来了,老剃头匠反正也不太跑得动了,不干了。

   祖父摔了一跤就再也没能站了起来,他是在去镇上剃头的路上跌倒了。

   躺在床上的祖父头脑开始不清醒了,他常常毫无由头地骂祖母。有一次八十多岁祖母在灶堂旁蜷缩了一夜,因为祖父不但骂她,还用能动的手掐她。

   我知道我的祖父在清醒时是不会这样的,他是一个绅士。他跟我讲过若干遍,玄祖是读书人,三十岁那年去南京赶考,未中,喝了许多河水,回来不久就去世了,曾祖父是独子,幼年丧父,一生郁郁寡欢。祖父是曾祖父唯一的儿子,但他不像曾祖父那样,祖母帮他生了十几个孩子,长大成人的有五男二女,他必须积极地面对生活,多子多孙是他今生最大的荣耀。

   堂哥到我的学校来找我,我知道我的祖父真的不行了。堂哥让我请假回去看祖父最后一眼,十六岁的我竟没控制得住,当着堂哥的面哭了。

   祖父躺在芦柴搭的床上,瘦的不成人形,他说要喝水,姑姑端来了开水,祖父摆摆芦柴一样的手,他要喝河里的水。

   祖父离开我已经很久了,祖母也过世好几年了,我还会常常想起一个穿白色小褂的光头老人站在河边的苦楝树下,四处张望。

   乡村的人越来越少了,祖父母的小屋被拆掉了,许多其他人家的房子破败了,小河旁每年都会多出几座坟。

每到年三十,小河旁都会升起阵阵烟火,野草被点燃了,发出呼呼的声音,像是在哭诉一场往事。

 

  

 

转自《塘河》杂志

作者:佚名   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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