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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拾贝——中学时代及待业期间的片片往事(王海生)

发布日期:2012/9/6 16:55:19  阅读:4025  【字体:
 

 

1969年开始的中学时代,是毛主席当统帅,林彪当副统帅的年代。1970520日,毛主席出席,在天安门广场举行几十万人集会,并发表庄严声明,反对郎诺集团在柬埔寨发动政变,支持西哈努克亲王领导的前政权。那天我们学校派出所谓政治上比较可靠的学生,参加在天安门广场的集会活动。没让我去,心里可不是滋味了,当时觉得能去天安门见到毛主席、林副主席,那可是一生的光荣啊!

 

没去成的也要在校听实况广播,我当时亲耳一字一句的,听到林彪上气不接下气的念完毛主席的5.20声明。

 

不久,面对美帝苏修对我国的整体包围形势,伟大领袖毛主席又发表最新指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于是乎全国上下都开始挖洞。我在中学校这几年常常被组织去挖洞,也常到阜成门附近的明清城墙上拆城砖,再运回学校砌在新挖的洞里做内墙。现在可能叫破坏文物。这样做到底对美苏可能的入侵有多大用,当时我也不得而知,但始终持有很大怀疑。

 

接着毛主席又发表最新指示:要全国部队去野营拉练,如不这样训练就会变成老爷兵!那个年月,毛主席发表最新指示不过夜,就是指半夜听说了,学校也会派人通知我们每一个学生起床,从家中立刻返校参加游行。如果是半夜12点从月坛出发,上西长安街走到天安门广场大转一圈,且须不停的喊口号,举标语,等再转回学校时已是东方欲晓了!

 

为听毛主席的话,我校也组织学生进行了一次大拉练。从我校出发,经怀柔的黄花城再绕道返回,前后好像2周左右。那时我们行进中途要进入北京远郊农民家住宿,当见到许多人家把棺材就放在自家的院子里,等给老人死后用,使我很吃惊,并觉得不可思议,人死亡装入棺材,离我们是多么遥远的事啊!好像永远与我无关。记得进入怀柔县的黄坎村,正当春寒料峭。河边的柳树“远看绿色近看无”,山坡上的野花慵懒地吐露出红的,黄的点点花蕾,野春的气息给我传输着一种城市里没有感知过的快乐!我被分配住到一个长的很漂亮,皮肤又白的黑衣寡妇家。她的美貌及家中收拾得干净利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像!在饱览了农村山区的不同风土人情,又欣赏了高山朗月的壮观景色之后,我们又住进另一山村,黄花城。一天夜里,我和住在同院的同班好友郭明一起巡逻,夜深人静,伸手不见五指,时不时传来的深巷狗吠,真叫人毛骨耸然!总之,这次拉练对于我这样的,城里长大的小青年,也算着实增加了些见识。

 

记得在那极左思潮盛行的年代里,全国新华书店中基本只卖一种书,毛主席著作,还有毛的语录本。有线订的,大字本的,小字本的,其它书大都是禁书。

 

记得刚上中学时我也干过一把反潮流的事:我在家中翻看了《孙中山选集》,知道了民族,民权,民生的三民主义的含义,且是孙的主要主张。觉得孙讲的很有道理,因年轻直言,我到班上就和一些同学侃了我的看法。我班两个女班主任赵柄英、王学敏立即嗅出了我的反革命味道。她们动员全班同学批判我,其立论为:孙中山是资产阶级领袖——资产阶级又是无产阶级革命对象——那就是反革命——你吹捧孙中山,你也是反革命!我也据理力争,孙中山是中国民主革命的先驱者,是他领导的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帝制,又引进资产阶级的自由和民主,怎么能讲是反革命呢?革命本来就是有阶段性的。其实,现在回过头来看那完全可以理解和原谅她们,则不是一群弄潮儿吧了。

 

那个时代也有早恋,记得我们中学的同学,在北京西南郊的卢沟桥农场学农时。有一次,每一同学要拔一垄,一眼望不到边那么长的草。我拔到一半时已累得溃不成军,有气无力了。这时看到我隔壁垄的同学黄志铁干得特别有劲,我坐在菜地上问他:“你不累啊?”黄讲:“我和她双目对视不但不累了,而且心里特舒服。”我说:“谁呀?”他说:“一会你注意看。”果然一会,我发现黄志铁和他隔壁垄的,住在我们物资部院子里的女同学在互相凝视,且时间很长,甚至忘了手中在拔草,两人有时会忘情地停顿在原地。因为在菜地里,别的人不十分注意也发现不了这勾当。我当时对我排的女生,确实还没黄的这种凝视而舒服的体验,但我想他这就是早恋吧?!所以早恋在那种生活水平低下和今天优越的生活环境中都会发生,它是大自然恩赐给青少年的一颗圣果!黄志铁是我排中唯一的华侨子弟,那时代华侨就是大款的代名词,加上黄毛扣眼,大有洋人风范,可能这样的优秀品种更易发生早恋吧?!

 

说着别人,这种情感在我身上也不期而至。我和她既不是一排的又有没接触机会,也不知从何时,从哪方面就喜欢上她。多年后听到卡拉OK中唱到“莫名我就喜欢你”的歌词,觉得用来描写青春期刚刚觉醒的少年,那种朦胧的情感很合适。先是见她就会心跳,不见又想见。继而爱屋及乌,对她的家住哪,和谁一起玩,从那条路来上学都搞的清清楚楚。如果是全年级活动,我就会专注她有没有来,如我们学校去越南大使馆悼念胡志明,去农展馆参观,我都看到她去了,其他人去不去就和没看见一样。还有一次,她在设计院宿舍院中和几个女孩跳皮筋,我和一个叫平铁京的男生经过时,竟站在远处傻瓜似地看了她半天。真有点“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味道。直到中学毕业了,她依然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但想来和性爱不能完全扯上关系。岁月如梭,流水似年。我长大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此事也被我逐渐忘断了。可是无巧不成书!大约三十年后的一天,我在和朋友聊天时,那朋友无意中突然提到了她的名字,讲她在北京某某单位,顿时在我心中顿生往日的思念。当时我就在香港中环的办公室,顺手拨打北京的114,两分钟后就听到她的声音,恍如隔世。我自报了姓名后,她竟然也记得,想来我们这是平生第一次对话。过去她在我们中学做过广播员时,听过她那时的声音,记得有些奶声奶气的。这次一聊就聊了很久,“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幸运的是,现在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得很好,很幸福!但那久远的、曾在我这懵懂少年的心中产生过的、青涩的情感毕竟存在过啊!

 

中学毕业我到底没被分配上高中(当时是10-15%的比例),也没分配在北京工厂(当时是70%或以上),少部分插队(约5%左右)也没去。最后是语文老师庄之明,骑个自行车到我家通知我,“你分配了,好像在湖南,你去学校看看吧”。我当时心跳得特厉害,那种突然有了工作的感觉好像很刺激,因为没工作的在家赋闲时间好像很长了,颇有些怕被人看不起的心态。于是乎,我没命的骑车到校,一问,是到湖南邵阳的一个兵工厂,当时能得到兵工厂的录取还算荣幸,但北京户口去几个省之外的湖南,那真是全校没几个人去了。纠结一阵后,最后我未接受此分配,丧失了112中给我的唯一的分配机会。去年,2011年,我碰上我们中学4排的同学小土匪(绰号),他就是从112分到贵州遵义呆了几十年返回北京的,看来如我一个等级的并非我一人也!

 

没有工作,和姐姐及老保姆(因人老体弱,被别人家辞了,她才又回我们家)住在物资部大院111号里的一南一北两间房里,另一间向南房让给王永信家住,王永信是一个为人胆小怕事,讲话声如蚊子一般,生活极尽简朴,是一个好人。一次很晚他们夫妇回来,因没带大门钥匙,就到我家阳台门敲门,想从我家房子穿过回他家,我们都已睡了,是老保姆起来给他们开门,起得急又没开灯,黑暗中一下没拉住门把,一跤摔在地上,大喊“哎呦哎呦”,却没能站起来。

 

第二天,王永信带我们去医院给老保姆看病,被医生确诊股骨骨折,从此老保姆就没再起来,由于老瘫在床上,血液不流通,一日突然发现老保姆发音不准了,嘴开始歪斜,进入脑梗阶段。如此一来,使我们本来父母不在,老人小孩勉强度日的生活变得雪上加霜,我也成为小护工了,每天到食堂打饭,还要照顾老保姆的吃饭、喝水、大小便,姐姐回来也顾不上一天的劳累,帮助老保姆洗身上,洗衣服。那时也没洗衣机,都靠两只手。那时父母因“文革”被整,不好请假回京,但记得有一些好人表示了同情和帮助。姐姐的同学杨大宇骑着自行车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帮助老保姆扎针灸,有时顶着大风沙,来了不少次。还有父母老朋友江涛阿姨来我家看望,并把我们带到她家给我们做过饭吃,以示关怀。张久光局长的太太宋良玉阿姨,也有一次叫我去甘家口电影院看了场电影,并在她家做了点饭菜招待了我。其实,这些人在当时也是家里有人挨整,或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弱者,但她们还能给我们这些更弱者予关怀,这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中,对我们来说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物资部下放办公室的普通干部马毅民,也在帮我们给老人看病派车,给予了帮助,面对我父母当时的境遇,马毅民已是十分具有同情心了。前些年听说马毅民当上物资部副部长,我内心觉得这是好人有好报吧?!

 

当时虽然家庭和社会条件艰难困苦,记得也有快乐的时光。那时院内外的不少青年人,常常聚会在我同院的发小好友父母也在五七干校劳动改造的宋晓海家中。宋晓海其人高大、魁梧,又兼有路见不平一声吼的秉性。大家都爱齐聚他家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谈历史,谈哲学,谈当时政府不让谈的“国事”。经常谈得忘记了时间,忘了吃饭,为这样的青春聚会,我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晚上干脆就住到了宋的家中。可以讲那种为追求“真理”,大家爆发出来的情怀的火红,热血的奔腾多少年也不再重现的境况了!回想那种聚会,一方面充实了我们青春躁动的心,一方面也是抱团取暖:缓解父母不在的空虚和普遍赤贫的困苦。这也算是特定历史时段发生的特定历史现象吧?!

 

颇有刺激的恶作剧,也容易在我的这个年龄段发生。一次我和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发小好友卫卫在甘家口商场对面的马路边,看见一只鸡,我暗示卫卫“下手”。说一个字“鸡”,说时迟那时快,卫卫双手一把将鸡抓住,“专业”的将鸡脖子反扭到翅膀下一压,鸡顿时就不叫了,顺着动作就把鸡塞入他身上的军挎(当时军队用的绿色布书包)。我们正在扬扬得意之时,忽听后面人声大作,抓住那俩偷鸡的!一场“警察”抓小偷开始了。我们俩前面拼命地逃,后面的一帮哥们玩命地追,一直追了一站路。我已跑得面如土色,有上气没下气,无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了。我用最后一点力气,毅然决然地喊出:“卫卫,抄菜刀啊!”没曾想,居然退兵了,“追兵”竟转身返回了!半小时后,鸡被全裸进锅了。又过四十分钟,我们开始饶有兴趣的会餐五香红烧鸡了!这种恶作剧,在当时兜中没钱,肚子里少肉的年代时有发生的!现在想起,有一点点紧张和羞涩!73年冬季,我家的陆绒华老保姆走完了她的人生,在复兴医院停止了呼吸时,就我一个人在老人家身边。老人走了,我非常伤心、难过,因为老人家与我们姐弟毕竟走过了年年岁岁好长一段时间,我记得复兴医院停尸房的看门老头就像一具活僵尸,面部没有一丝表情,讲话除嘴唇上下动一下,其余那也不动。我只听到他讲过一句天津话“广抬人”(意思是死的人多,老抬死人)。我和二哥(建生)把老人送到老山骨灰堂,规定是只能存三年要取,否则就地深埋。我从没见过我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这次我送陆绒华老人归西,从内心的感受上就像送自己的亲人一样!陆绒华老人一生无后,有个侄女在京郊顺义牛栏栅工作,当时也没见她人来。我们就权且做为她的后人吧!1978年我在外地时,仍然记得陆荣华老人的骨灰存放时间已到,专门写信叫家里人是不是将骨灰取回,埋在六铺炕当时我家房子前的小院中。后来也不知家人如何处置的,也没听家里人再提起这事,我想这是没有血缘的亲人后代结果吧!

 

记得那时我的同学们入工厂的入工厂,上高中的上高中,也有去北京顺义大孙庄插队的少数人,我变成一闲人。上班的愿望特强烈,有人也看出我的心理,我的同院发小老五的大哥,看我长期在家,就把不便让人看见的给海军医院一女护士的情书先寄到我家,再由我立即骑车送给那个叫肖丽英的护士,一送就是近两年,现在想起来也怪,他弟弟老五也长期在家,我家11门,他家12门,他哥为何不让弟弟老五给他送信呢?一次他大哥回京见到我讲,此次回来一个是看肖丽英,一个是帮我解决工作,听后我着实高兴了一阵子,但后来泥牛入海无消息了。无奈之时,连我家楼上邻居当时北京玻璃厂的工人许昌我都求过:“您能帮我找一工作吗?”许讲,我明天到厂里问问,结果也没消息。

 

那时在找工作无望以后,就逐渐向别的兴奋点靠近。卢梭讲过“人都能在自己的周围找到天国”。我当时的天国就是去北海边的北京图书馆看书。那地方干净,安静,书多,条件好,又一分钱不要,最重要的是不光是毛主席的书,古今中外大作名著,大体囊括。我有时自带干粮,如馒头、餅,外面文革结尾,乱乱哄哄,图书馆几乎是个无音的世界,到这里真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我利用那没工作的三年在那里自学。在文学方面,把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以及明清的小说系统地读了一遍。在哲学方面,记得仔细做过读书笔记的书有黑格尔的大小《逻辑学》,罗素的《我们对外部世界的认识》,赫胥黎的《天演论》,斯宾诺莎的《伦理学》等,还特别研究过休谟和康德的不可知论,及黑格尔的辩证法。在历史方面,把中国的通史及较详细的明史,和世界的国别史进行了深入的钻研。

 

我开始酷爱读书,当时与接触的一个叫汪军的人给我的影响有关。此人是我校高我一届插队的知青。他当时就是要我也学苏联小说《怎么办》中的主人公,连续看书72小时,要过目不忘。要到大风大浪中去锻炼体魄和意志,要解剖世界,以全人类的大事为己任。同时,我当时也深受西行漫记中毛主席的自传的影响,要学习毛泽东那种大无畏的精神,刮风顶风上山,下雨出门淋雨,读书救国,兴国。隐约的好像灭掉苏修和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劳苦大众(按当时中国官方语)都和我有关似的。

 

有一次,汪军提出去爬十三陵西南边上军都山主峰沟嘊。并讲了大山的辽阔俊美,讲此次锻炼的重要意义。经简单准备,第二天早上我们俩骑着老五家新卖不久的28型自行车,带着我家老保姆烙的糖饼若干块,汪军好像没带什么,但他是思想领袖,精神支柱兼向导啊。我们将车放在山下看林人房中。看林的共三个小伙子,是属园林局的职工,一进山就是一个月,自带干粮,三个人在一大铁锅中做饭,三个人住在一个大砖炕上。他们告诉我们:这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以前也有人上山不小心摔死的。山上有个玉虚关,还有小小观音庙,也没特别神秘的去处。我们在下午就上山了,一路爬上去还算顺利,无非就是些山石,松柏,杂树,间或有小溪潺潺流水。好像爬了约2个多小时,到了相对的山顶,确有小庙极狭小,就是十平米的样子,原有的佛像已被砸烂,当时叫“破四旧”。此时天渐渐暗下来,很快进入黑幕中,我这才发现山上天黑的早,黑得快,黑得透,且黑幕中的山石都成了怪兽,森然欲搏人!着实有点恐怖,但看到黑暗中汪军那一对狼一样发光的眼睛看着我时,也不好暴露自己的心态。好像自己意志薄弱,成不了大气似的。且在这几十里没人的荒山野岭之间只有靠他了,想下山,因天黑看不见已完全没了可能。汪军则表现的泰然自若,看来他早有心理准备了!我心里正在打鼓,这时汪军指着黑暗处一房子状的香炉间,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吧。趁着月光一细看,这香炉间只能弯身钻入,且只能容下俩人坐在地上,我们如逃犯般鱼贯而入,靠里侧墙根并排坐下。汪军有经验,又将地上摸到的一块水泥板立在进来的小门口,这样我们与外界相对隔离了一点。

 

此时一夜的恐怖开始了,首先是山风刮起来,满山的树木随着大风产生共鸣,声音又被周围的群峰包围出不去,就听到虎狼嘶叫般的怪音不绝于耳,忽而月光被浮云遮挡住了,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又加周围虎啸猿啼,那氛围,对于我这种,第一次在野山上过夜的中学生来讲,其内心感受可不仅是“害怕”两字所代替得了的。人开始乏困,但眼皮一闭随又睁开,由于环境的突变,睡不着,也不敢睡,就这样熬到可能是半夜了吧,风渐渐停了,周围又变得万籁俱静,可谓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的到,正在静的让人心中发慌的时候,突然有啪、啪的有节律的声音由远及近走来。这时月亮高悬,那声音到了我们香炉间的小门口突然停了,我定神一看,在封门的那半米多高的水泥板上方出现了一个有着老虎般花皮的动物的上半身,详细的部分看不清,此时我听到了我自己的心跳,且有窒息的感觉,也许那动物在香炉间门口只停了几秒种,我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醒过神来再一看,水泥板上方已空空如也,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再看看旁边的汪军,双眼发出狼眼一样的凶光,可能他刚才已准备决一死战了!?几十年以后,我无意碰到一人是汪军家的邻居,和他聊起天来,当我问起汪军其人时,那邻居居然讲:“汪军啊,他从小就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我听到此话时如同五雷轰顶!!假如几十年前的那晚,我死在那军都山顶,却原来只为了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小小儿戏而已!!连在法律上都没有追诉权啊!真应了“假使当年身便死,一身真伪有谁知”?

 

在家赋闲这几年,我经常往来的好友有:宋小海、汪军、张宁宁、朱小提、邓卫平、张育民、张亚来。有一件事的确是我料事如神,有一种十分蹊跷的吻合,在72年一天,我和张亚来骑车到天安门广场玩,现在毛主席纪念堂位置当时是一片小松树林。我们就坐在那个小松树林中休息聊天。当他聊到毛主席逝世后,会埋在哪的话题时,我也没考虑脱口而出“可能就在这(指那片小松林的位置)”,没想到,我竟一语成谶!197699日,毛主席老人家真的去世了,党中央也真的把放毛主席遗体的纪念堂就设在那片小松林的位置,这算不算先知先觉呢?!

 

大约在73年左右,我去河南息县五七干校看我父母。见到父母后,他们没有一丝高兴,可能因为正在挨整,他们看上去满面愁容,心情很不好。我呆了几天感觉没劲就走了,父母也未留我。我当时崇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古代成才的方法,且正当“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华。便心生一念,去周游四方吧!可我兜里只有回北京的硬座火车票钱,那时年轻,想没钱也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于是我从信阳坐硬座火车先去了武昌,投奔在武昌造船厂成了家的我表姐夏华。那几天,我站在长江边,背诵着崔颢的《黄鹤楼》诗,因当时武汉还没修复黄鹤楼,我只是想象着崔颢站在高高的黄鹤楼上那风流倜傥的样子。又到武昌花几毛钱,坐着渔民在东湖摇弋的渔船,在泛着蔚蓝的,发出轻音乐旋律的水面上,畅想人生。直到残阳如血,渔舟唱晚方才回表姐家。快活几天后,兜里已没几块钱了,那年代家家基本都是赤贫家庭,没有多余的钱,我也不好意思和表姐借钱,当知道从武昌到上海坐东方红客轮四等舱只要4块钱,可见那时钱多值钱啊!我马上倾囊所有买了一张船票,第二天下午我道别了表姐一家,自带干粮登上东方红36号轮,沿长江而下,看着滚滚长江东逝水,顶着暮霭沉沉楚天阔,我满脑子涌上许多古文古诗中与这段长江及沿岸地名及传说有关的篇章。到湖南岳阳就会默诵起《岳阳楼记》,到九江就会想到《滕王阁赋》,到南京就会联想到石头城和秦淮河的风流情史。

 

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武昌上船后,我就想到下面还有很长旅途,还要进大上海逛逛,没钱怎么办呢?父母还不知我绕道出游,他们又处在那种挨整的处境下,我不敢去要钱。此时突然想到我的发小朋友老五(张宁宁)已在新疆参加工作,每月有工资发了,当时的工人参加工作18元开始,除地区不同有几块钱的地区差补助,好像老五沾了新疆地区的光,能拿20多元一个月。我怀着试试的心里,写了一封信给老五,讲了我的现状,问他能否帮助我一下,并写了我到上海后准备借宿的一亲戚家地址。那时代出去旅游没有住旅馆的,都是投亲靠友借宿,在亲戚家搭个床板或和亲戚挤在一起住。船到湖北黄石港,广播讲要停约一小时,我就跑上岸找了个信箱把已贴好8分钱邮票的救援信扔进去。到上海数天后,我的亲戚讲有你二十元的汇款单,我又惊又喜。惊的是老五真的够朋友,一下给我寄了那么多钱,当年二十元就是新工人的一个月的工资,坐火车能走很多省了,喜的是我正囊空如洗,就突然来了一笔不小的资助,真如雪中送炭啊!我更深刻的体会到,我们手中的金钱是保持自由的一种工具。老五此举着实让我记了他一辈子的好!自1989年我去英国剑桥大学读书后下海去香港等地经商,二十几年来,我请他和他家人,或请他和小时同院住的发小,一起饭店聚餐叙旧不下十几次,我始终认为他帮过我一大忙。不幸的是在2011年,他在患直肠癌多年后终因广泛转移离世!临死的前1-2天,我还和他互通几封短信,询问他身体状况,哪知死神很快就降临到他头上!我想我会永远记住他的滴水之恩。

 

我在上海得到发小好友老五的20元赞助,使我又活跃起来了。在大上海逛了一逛。那时上海是中国的主要工业基地,大到江南造船厂的万吨水压机,中到凤凰自行车,上海牌手表,小到一些香皂、毛巾,只要是上海产的在大众眼中就属精品。就和现在我们看世界名牌似的。游遍了大上海,我又顺京沪线北上,沿路转了一些中小城市。坐火车到了山东泰安站时又一次囊中羞涩了。我上火车时没买票,那时代很多人是在下车的火车站被截住补票。从正常下车路径走是一定被查票的。我为逃票,就从火车窗子跳了出去,然后从临近的一排排火车车厢下面爬过去,向火车站无人守候的漏洞跑去,慌慌如漏网之鱼,心情十分紧张,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来了。老觉得身后有人在追,还好当时是凌晨5点多钟,站上没有很多工作人员,我终于逃出车站。站在车站外回过神来往回看,一阵后怕,如果我刚才钻火车时,火车开动了我就小命呜呼了!逃出车站,时间尚早,我就一路爬上泰山。到了中天门,见到东方的红霞,听到周围山鹰和群鸟的鸣叫,嘴中背咏着“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之类的诗句,好不惬意!后来冲上南天门,登上泰山顶往下一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壮观景色立刻出现在眼前。我为古代诗圣们的精准描述而震惊!几十年后又曾携子重游泰山。岁月不饶人,我的登山位置只能苟且在当年没有的缆车上了。而我那刚刚进入世界顶级商学院的宝贝儿子,却豪情满怀,踏着我当年步行上山的青石台阶,流出水洗般的汗水后,沿中天门,十八盘,南天门,鱼贯而上,勇敢登顶!这使我想到了世界的变迁,想到了人生的接力!想到许多,许多……

                    

20124月记于美国波士顿家中书房

作者:佚名   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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