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屋后长着一棵祖传的五谷树。

　　传说中的五谷树是神树，它不仅能卜丰歉，还能给人们带来平安和吉祥。

　　当年，父亲为了生计闯江南，领着家乡一班木工师傅们，在无锡市通洋桥外制造木船，我们一家人住在小船上，那里是我的出生地。

　　我排行老四，曾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都从那条住家的船上滑到河里，不幸夭折。三十出头的父母亲，对我的降生是既高兴又担心，为防悲剧重演，母亲决定回老家祈求五谷树保佑我平安。

　　我躺在母亲的怀里，回到苏北盐城西郊蟒蛇河畔斜沟南岸的茅屋。我在五谷树的庇佑下，果真如父母所愿，健壮地成长。

　　当我懂事的时候，母亲告诉我：“屋后树上结的果实像水稻、小麦、黄豆、玉米、高粱等五谷，故称五谷树。树很神奇，树果像什么，当年种的庄稼就丰收，如树果像小鱼虾，当年必有大水。”

　　那是一棵大树，笔直粗大的树杆，戴着浓郁的树冠，就像一把撑开的巨伞，盖满小河的流水，顶着茅屋的蓝天。每逢早春，嫩绿的树叶下开满洁白的小花，几周后，一串串形似五谷的稚果挂满枝头，好一派丰收景象。

　　信奉五谷树的人很多。春夏之交，十里八乡的人们纷纷前来，问这问那：“今年的树果像什么？那种树果结得多？有没有像鱼虾的？”问完后，还要亲自查看，目睹核实。更有人爬到树上，近距离看树果。从树果成形到秋收之前这段日子里，来看树果的乡亲们络绎不绝。

　　母亲像疼爱我一样，疼爱五谷树。每当乡亲们来到时，总会放下手上的活儿，热情地介绍今年树果的情况，也忘不了总要叮嘱几句：“不要伤着五谷树，不要摘树果，不要碰落树叶，爬树先脱鞋，不要让鞋底擦伤树皮。”这些唠叨已成为公式，时间长了，我也会学着母亲的叮嘱，接待着南来北往的乡亲们。

　　五谷树落叶后，是施基肥的季节，母亲在距离树根不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挖上好多小坑，把农家肥灌入地下，然后盖上厚厚的土，生怕伤着树根，每年冬天都会这样做，母亲说这是给五谷树带料加营养，要像人一日三餐吃饭那样，不可不做。

　　母亲爱五谷树，更乐于助人。上世纪六十年代，邻居家的房子被大风刮倒，建房木料无着落，急得团团转。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狠心砍倒心爱的五谷树，送给邻居建房做顶梁柱。

　　自从树被砍伐后，母亲经常站在砍倒的五谷树根旁发愣。第二年春季，当不知情的乡亲们再来看树果的日子，母亲在那发愣的次数更多，有时还自言自语：“对不起五谷树，对不起乡亲们对五谷树的关爱。”

　　几年后，母亲病倒了，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说：“儿啊，娘这辈子做了一件对不起祖宗的事，未能把五谷树传下去，你要帮娘弥补这份愧疚和遗憾。”

　　临终前，母亲用微弱的声音叫着“五谷树”的名字，算是对我最后一次交代吧。

　　工作后的日子过得真快，母亲的嘱托虽没有忘记，但终究未能栽上五谷树。

　　一年春节回老家，走在原来长着五谷树的河坎上，母亲的嘱托又在耳边响起，我暗下决心，要尽快实现母亲的遗愿。

　　那天晚上，梦中第一次见到辞世的母亲，在屋后的五谷树下忙着挖施肥坑，我到处寻找盛肥的用具，急得满头大汗，手舞足蹈的动作，惊动了睡在一旁的爱人。她把我从梦中推醒，我把梦中的事情讲给她听，她说：“老人家交待的事，你要加倍努力。”

　　1991年，找到一棵五谷树，移栽后被当年大水淹死。

　　1994年，又找到一棵五谷树，经近二十年的培育已长成酷似当年母亲砍伐的那棵五谷树。

　　1997年，历经三年育苗失败，首批五谷树苗培育成功。

　　如今的蟒南农家苑内，一代又一代的五谷树正茁壮成长。

　　五谷树盆景、幼树挂果、新方法育苗等课题的攻关，已有突破性进展。

　　我爱五谷树，更爱心地善良的母亲。

 转自《建湖日报》2011年10月11日 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