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要塞黄山炮台主峰。史料摄影 马吉

参加江阴要塞起义的部分人员，于1949年“五一”国际劳动节在江阴的合影。（前排左起：王刚、王明、李斡、徐以逊，后排左起：曹炳三、吴广文、唐秉琳、王德容、李云葵。） 史料摄影 马吉

1983年11月，当年参加策反江阴要塞起义的部分同志，在无锡出席《江阴要塞起义经过》专题座谈会时，和省市委党史征委会（小组）负责同志合影。前排左起：唐坚华、仇英、江华、夏光、毛微、吴铭；二排左起：王刚、王明、杨增、陆德荣、徐以逊；三排左起：唐秉煜、唐秉琳、李斡。 史料摄影 马吉

唐坚华撕开伪关金劵写的密信。 纪晨 摄

　　长江浩荡东流，在临近入海口近200公里的地方，有一处天然的关隘——江面最窄处仅有1.5公里，加之紧贴在南岸江边的山峦耸立，这便造就了历史上著名的“江阴要塞”。

　　比江阴要塞更出名的便是那场“江阴要塞起义”。在60年前的那场事关中国前途命运的大决战中，国民党军重兵把守的江阴要塞，竟兵不血刃地回到人民手中，为渡江战役的胜利起到了关键性作用。然而，发生在60年前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江阴要塞起义”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渐渐蒙上了历史的尘埃，于是也就有了“共产党用五百根金条收买”等等不尽一致的说法四散开来。

　　在新中国成立60周年即将到来之际，为了纪念那些为共和国的成立作出卓越贡献的功臣，同时也试图拨开历史的迷雾，本报记者经四处寻访，通过采访江阴要塞起义重要历史人物后人，查询若干党史资料，有意探寻江阴要塞起义过程的若干历史细节。

　　在镇江金山附近不远处，住着退休教师唐大津一家。年过六旬的唐大津精神矍铄、身体硬朗。而他，正是在江阴要塞起义中重要的参与者——党的地下工作者唐坚华之子。唐老师向记者提供了成书于上世纪80年代初的《无锡革命史料选辑（江阴要塞起义专辑）》《江苏革命史料》（第10辑）等珍贵史料，为揭开江阴要塞起义之谜提供了有力的佐证和线索。

策反先驱者的历史使命

　　江阴要塞作为国民党长江防线的重要关隘，如果我军能够兵不血刃地拿下，则不仅可以减少我军的伤亡，更重要的是可以掌握整个渡江战场上的主动权。而这样的契机却历史般地出现了。《无锡革命史料选辑（江阴要塞起义专辑）》中说，1946年的春夏之交，中共华中五地委（即盐阜地委）组织部长唐君照，接到他在国民党军队里任职的四弟唐秉琳和五弟唐秉煜的来信，信中暗示他俩想离开国民党，到解放区来。唐君照立刻向五地委书记曹荻秋汇报了这一情况。曹荻秋认为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争取他们为我党工作，便指示唐君照复信，暗示将派人和他们联系。

　　1947年初春，建阳县委书记树海奉上级指示，派唐坚华到江南敌区工作。唐坚华，江苏建湖县草堰人，1924年出生。15岁读中学时受到一个老师（共产党员）的影响，开始倾向于革命。1941年5月，年仅17岁的唐坚华在解放军盐城抗大（即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五分校第五队入党，成了一名共产党员。而此时的唐坚华是建阳县上岗区区委委员、副区长。树海书记向唐坚华交代：上级指示我们要积极开展打入敌区的工作，你堂叔唐君照有个弟弟（即唐秉琳）在国民党军中据说握有兵权，派你去，可以通过你父亲和他接触。树书记还写了一封密信，要唐坚华带给他父亲，并向他父亲问好。还问唐坚华有什么困难？唐坚华说：“我是解放区的区长，杀了不少坏人，面孔很红了，去敌占区若被家乡的逃亡分子认出来，会给党的工作带来损失。”树海指示：“将全家搬往江南，佯称‘逃亡’，以掩护你的行动。”最后说：“你是党培养多年的好同志，党对你寄予很大希望……”唐坚华毅然接受了这个战斗任务。

　　一天，唐坚华去上海找到了他的父亲，由他父亲带领和正在上海治病的唐秉琳见了面。唐坚华的父亲唐碧澄是在1946年秋由盐阜地委派往江南敌占区，去宣传党的政策，做上层人士的统战工作的。见面后，唐秉琳告诉唐坚华，他早就用暗语写过信给唐君照，盼望他能派人来联系。唐坚华不仅和他谈了家常，还向他交代了组织的意图。不久，组织上将唐坚华全家，以“逃亡”为名搬到江阴定居。

　　唐坚华的工作由华中工委领导，由华中工委书记兼华中指挥部政委陈丕显、华中行政办事处主任曹荻秋、华中指挥部司令管文蔚直接掌握，社会部长宋学武、社会部侦察科科长江华具体负责。

　　1947年11月，宋学武和江华同志通知唐坚华：经陈丕显、管文蔚、曹荻秋、宋学武研究决定，同意唐坚华的请示汇报，批准唐秉琳、唐秉煜、吴广文三人参加中国共产党为特别党员，由唐坚华做介绍人。唐坚华接到指示，即去江南完成这一任务。1948年1月，为确保将这一任务完成，在宣布三人的入党活动中，为了保密，唐坚华让妻子仇英在门外放哨，原定为半个小时的活动，结果用了两个多小时，仇英便在寒冷的室外呆了两个多小时，当时还怀着腹中的唐大津。唐坚华夫妇抱着对共产党的坚定信念和对革命事业的无比热情完成了上级党组织交给的任务。从此，江阴要塞内有了中共地下党员。

　　以后，唐坚华经常往返于江阴、苏北之间，向组织上汇报江阴要塞情况，向地下党传达华中工委的指示。　　

策反先驱者的“炼狱生活”

　　天有不测风云，1948年6月，唐坚华奉华中工委社会部之命，带了一笔钱去江阴执行任务。他们雇了一艘船，装了棉花，从射阳出发去江阴。途径泰州下坝时，被一伙穿便衣、佩袖章，自称是“城防指挥部”的中统特务给拦下，并接受检查。据《关于对唐坚华同志被捕问题的审查结论》中说，1948年春，由华中工委联系，唐坚华返回江阴，当时海安县一带正当敌人大扫荡，往江边的去路一时难以通过，于是折回合兴钲（华中工委住地）改行水道。将组织上给予作活动经费的一批黄金，拿一部分买了一大船棉花，作为商船南行。唐坚华的妻子仇英也一同前往。船行在泰州一处的夹江边上时，由于棉花值钱，目标大，加之是解放区的产品，结果遭到了一群流氓特务之类的敲诈，由于唐坚华他们没有从商的经验，没有及时向他们行贿，而是想以强硬的态度混过去，不仅被搜出了十几两金器，还遭到一顿毒打，被押送过江。此事被国名党中统在镇江的分支机构获知了，即插手过问。他们不但私吞了黄金，还上报镇江中统省室邀功，于是唐坚华夫妇被押送到镇江，关进中统江苏分支机构的牢房。临走，特务一再警告唐坚华夫妇：“识相点，金器的事不准讲。我们会上报的。”

　　在镇江的中统监狱中，敌人进行了几次审讯，唐坚华夫妇始终按照组织上的嘱咐，坚称自己是“逃亡地主”，是土改后逃出来做生意的。监狱牢房是一座尼姑庙，叫江照庵。有一次入狱后不久，在江照庵的后山顶上（将犯人集体押去大小便、透空气的地方），有个看守的姓叶的大胖子（名字不详）阜宁口音，他以闲谈的方式问唐坚华，主要内容是他怀疑唐坚华是有钱的奸商，追问唐坚华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棉花和金子，江南一带是否有亲友。他还说唐坚华说话带有苏北盐城以北的口音，说那里有不少姓唐的是新四军，怀疑唐坚华是建阳岗西区的唐区长。唐坚华以准备好的假话，完全否定了他的说法。辩称自己是地主，原有百十亩田，又养了几百只鸭，棉花和金子是藏下来的祖产，逃到江南没想第一次就“触了霉头”。唐坚华夫妇没有给敌人任何机会，敌人始终没有从他们身上找到任何线索。

　　在牢中，唐坚华他们吃的是霉米饭、菜皮汤，蚊虫密集，臭虫成堆，但艰难磨灭不了共产党人的革命斗志。仇英入狱时已快临产，敌人曾通知他们可以保外分娩，但为了不留给敌人任何线索，决定在狱中分娩。产后，仇英因流血过多几乎死在狱中，孩子生下来时无一块遮羞布，更无半点营养，一家三口面黄肌瘦，骨瘦如柴。难友们非常同情他们，纷纷凑钱支援，省下吃的和穿的给他们。就是在这种极其艰苦的情况下，唐坚华夫妇始终没有向敌人屈服。

　　唐坚华夫妇入狱后不久，很快和组织联系上了。在《江苏革命史料（第10辑）》中是这样叙述的：唐坚华有一个难友叫缪贵宝，是江阴周庄人，因受特务敲诈而被押。唐坚华趁他交保获释的机会，托他秘密带信给他母亲，从而联系上了要塞地下党员。唐坚华还撕开伪关金劵写了两封密信，一封给建阳县委书记王大林，一封是给宋学武的，还咬破手指，盖上了唐坚华夫妇的血指印，内容是“请党放心，我们决心牺牲自己，坚守党的秘密。一旦死去，仅请党组织开个追悼会……”同时，他们把身边仅有的几个钱，秘密上交作为党费，做了最后牺牲的准备。这两封信趁难友袁如海、李桂松（苏北沙沟小范庄人）释放的机会，托他们带给了家乡党支部书记薛云同志，然后送到了宋学武那里。这两封信现保存在唐坚华的档案中。值得一提的是，记者日前在由镇江市委组织部干部档案室提供的有关档案中，确实查找到了唐坚华夫妇写给党组织的这两封见证革命者艰辛的秘密信函。

　　组织上获悉唐坚华被捕的消息后，千方百计组织营救。华中工委曾派唐坚华的堂弟唐路等到江阴，由唐坚华的母亲出面探监，传达了组织上的指示和慰问。后来组织上指示唐秉琳，通过唐坚华父亲在上海的朋友吴金刚的关系进行营救。直到1948年年底，唐坚华夫妇才被获释，由华中工委介绍回建阳县委分配工作。唐坚华被捕后，1948年11月，组织上改派吴铭担任了政治交通员，接替唐坚华的工作。

策反先驱者的理想实现

　　据《无锡革命史料选辑（江阴要塞起义）》中《江阴要塞起义经过》一文反映，对江阴要塞地下党，华中工委书记陈丕显、华野苏北指挥所司令员管文蔚十分重视，他们亲自领导，明确指示地下党：要加紧“做上层工作”，“要抓实力”，“设法架空要塞司令孔庆桂”，“工作要特别谨慎”，“要在绝对保密和相当可靠的人中间做工作”。这样，江阴要塞地下党的活动，有了正确的方针、方法。

　　唐秉琳等人入党后，即根据“要抓实力”的指示，在要塞内部开展了工作。在戴戎光接替孔庆桂担任江阴要塞司令以后，唐秉琳就利用戴戎光上任后搞扩编的机会，设法把吴广文调到江阴要塞当了守备总队长。又通过吴广文把在黄埔的同学王德容弄到要塞当了参谋长（1949年初改任游动炮团团长），自己当了炮台总台长。由于唐仲衡、唐秉琳、唐秉煜、吴广文都是弟兄亲戚关系，相互熟悉了解，因此有事经常秘密在一起商量研究，在客观上形成了一个地下党小组。根据华中工委“要在可靠的人中间做工作”的指示，唐秉琳等采取联络感情、帮助解决困难等办法，把那些遭到排挤、对国民党统治不满的中下层军官团结在自己周围。到起义前，在炮兵总台、守备总队以及游动炮团、司令部直属分队中间团结了一批军官。在我军渡江前，江阴要塞包括炮兵总台、守备总队、游动炮团这三支要塞武装力量的实权，基本上都被唐秉琳、吴广文、王德荣等地下特别党员所控制，要塞司令戴戎光被架空。这就为江阴要塞成功地举行起义创造了条件。

　　1949年春，中共华东局社会部情报科长王征明及三野十兵团李干、王刚等受命华中工委、三野十兵团派遣也打入了要塞内部，使我党更有力地把握控制了要塞。王征明负责整个策反工作，其他同志协助要塞地下党策反起义。1949年4月21日凌晨，江阴要塞成功起义，名著全国的江阴要塞迅速转入解放军之手。

　　江阴要塞的成功起义对我军迅速突破长江防线，解放南京具有非凡的意义。可以说，在策反江阴要塞起义过程中，以唐坚华等人为代表的策反先驱者们为新中国的解放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