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淮海战役中取得伟大胜利后，国民党部队的精锐部分都已被歼灭，但蒋介石并不甘心失败，妄想保持长江以南的反动统治。为了谋取时间达到重建反动部队的目的，蒋介石又演出“下野”与“和平谈判”的阴谋把戏；同时积极部署江防，企图凭借长江天险，构成长江防御，阻止解放军南进。

在渡江战役中，我当时在国民党军队里，担任江阴要塞司令部参谋长，现将江阴要塞解放情形，就个人所见所闻凭记忆所及，记述如下。

一、江阴附近地区国民党军队情况

(一)京沪杭警备总司令部，设在上海，总司令汤恩伯，指挥京沪杭一带江防部队。

（二）第一绥靖区司令部，设在常州，司令官丁治磐，受汤恩伯指挥。

（三）第五十四军司令部，设在常州，军长阙汉骞，是湖南人，黄埔四期毕业，军下辖三个师，其中有第八师，师长施有仁，他是军校八期一总队毕业，是我同期同学。

（四）第五十二军司令部，设在无锡，军长刘玉章，是陕西人，黄埔四期毕业，军下辖三个师，这个军是由东北败退下来的。

（五）第二十一军司令部，设在江阴，军长王克俊，他是四川人，中央军校高教班三期毕业，军下辖三个师，第一四五师在江北八圩港，作为军的桥头堡阵地，其余两师在江阴要塞侧翼担任江防。

（六）第一二三军司令部，设在常熟，军长顾锡九，江苏涟水人，他是顾祝同的堂兄弟，该军是由苏北败退下来的。

（七）炮兵五十一团团部，设在江阴，团长李道恭，他是安徽人，黄埔六期毕业。

二、江阴要塞部队情况

（一）江阴要塞司令部，设在江阴城内，司令戴戎光，他是江苏阜宁人，黄埔军校六期及日本士官炮科毕业，1948年6月由陆军总部兵工处少将处长调任本职。

（二）工兵营，营长唐秉煜，他是江苏盐城人，军校十五期毕业，是唐秉琳的胞弟,1949年初由国防部第三厅上尉参谋，调到江阴要塞任少校工兵营营长。他趁调动期间，秘密到江北与解放军取得联系。要塞起义时，他在地下党领导下起很大的积极作用。他同守备总队长吴广文是表亲，同我在国防部三厅同事，感情是不错的。

（三）要塞炮兵总台，总台长唐秉琳，江苏盐城人，军校第十期二总队炮科毕业，是唐秉煜的胞兄。在戴戎光到江阴要塞前，他已经在前任司令孔庆桂下面任守备总队长。1948年6月我到江阴，就接任他的职务，他被调为要塞炮兵总台的总台长。江阴要塞的起义，他在地下党领导下，也起了很大的积极作用。炮兵总台下辖三个大台，共有炮七十门左右。

（四）游动炮兵团，团长王德蓉，安徽人，军校第八期一总队及陆大十五期毕业。1948年6月由陆军总部兵工处副处长调任江阴要塞司令部参谋长，1948年底由参谋长调任本职。他是参加江阴要塞起义小组之一员。游动炮兵团下辖三个营，有炮三十六门。

（五）守备总队，总队长吴广文，江苏盐城人，军校八期一总队毕业，1948年6月由陆军总部兵工处科长调到江阴要塞任参谋主任，1948年底接我的守备总队长的职务。他同我和王德蓉都是军校八期同班同学，同唐秉琳、唐秉煜是表亲。所以在江阴要塞起义前淮备时期，他在地下党领导下是起了桥梁和核心作用。因为他年龄比我们大，历世经验也比较丰富，做工作比我们老练，听说他在大革命时期，即1927年，曾经参加过共产党，后来失去联系，到抗战时期，在1937年于汉口与周总理见过面，接上了头。因此，他到江阴要塞就早有所用意和打算。在1948年底又正式入了党。守备总队下辖三个大队，兵力约三千人左右。

（六）江阴要塞参谋长梅含章，浙江人，军校八期一总队及陆大十七期毕业，1948年6月由陆军总部兵工处科长调到江阴要塞任守备总队长,1948年底调任参谋长。

此外，江阴要塞的部队还有：通讯连，勤务连，照测队。

三、戴戎光是怎样当上江阴要塞司令的

1948年5月，戴戎光在南京任陆军总部兵工处少将处长，陆军总部总司令顾祝同与戴是苏北同乡关系，所以总司令部办公室苏北老乡也比较多。刚刚那时我任兵工处科长，吴广文也是科长，王德蓉是兵工处副处长，大家同在一个单位工作。

正好在这个时候，江阴要塞司令孔庆桂（江苏仪征人，保定军校毕业），私囊已饱，想作寓公，以享清福，故辞去要塞司令职务。他向蒋介石保荐江阴要塞的炮兵五十一团团长李道恭或参谋长聂琦（江西人，黄埔六期炮科毕业）继任要塞司令职务。

江阴要塞司令是一个肥缺，因为：1．要塞在江阴黄田港设立检查站，该处是长江南北交通的要道，贪污走私有利可图；2，江阴沿江一带芦苇的收入；3．要塞附近矿山开采权，有利可图；4．要塞有数百亩田出租；5.在江阴坐地分红，如在棉纱工厂搭干股等；6．用要塞公款在上海做投机买卖；7．吃士兵空缺。因此这个肥缺一出，引起很多人的垂涎，到处钻营奔走，都想当上江阴要塞司令。胡宗南曾飞电保荐郑瑞充任要塞司令（郑瑞是浙江温州人，黄埔六期炮科毕业，后来到德国学军事，是胡宗南的部属）。

那时重要军事人员之任用，都直接向蒋介石保荐，必须通过国民政府军务局局长俞济时，经俞签呈才有获得批淮的可能。俞济时下面有个上校机要参谋朱永堃，是上海人，同济大学学生，军校十期一总队及陆大十九期毕业。朱在军校入伍时，我任他的班长，在军校德文班同班上学，陆大又先后期同学，所以他与我感情很好。朱永堃透露消息，说江阴要塞司令出缺，由各方保荐来的人已有六个，俞济时的签呈中李道恭列第一名，这份公文正要送给蒋介石亲自批示，文件都在朱的手中。戴戎光知道我同朱永堃的关系，所以他一清早就来到我家里，要我给他想办法。于是我即时就到西白菜园朱的宿舍，和朱商量如何给戴戎光的名字列上，并且要列在李道恭名字之前，就是说把戴戎光的名字列在第一名。当时事关紧急，首先要由陆军总部办公室弄到一纸保荐书，才有所根据。于是当天戴戎光就到陆军总部弄来一纸保荐书，填好之后由我直接交与朱在第一名，并在戴的考语栏内给他写得特别好，第二天送给蒋介石。蒋介石是按照常规办事，把俞济时签呈中名列第一名的戴戎光就此圈上。

不几天，蒋介石要戴戎光去谈话，主要的是要看看戴戎光是如何的人。戴戎光听到已经圈上了他，欢喜万分，又听到蒋介石要召见，赶忙做了一番细致的淮备工作：第一件，把头发完全剃去，刮成光光的和尚头；第二件，把嘴里上面门牙上镶的一颗金牙齿挖掉。其他如服装整理等等，自然不在话下，戴戎光是摸清了蒋介石的脾胃的。蒋介石平素对部下，是只重视外表，尤其不喜欢军人戴金戒子和镶金牙齿等，所以戴戎光就是这样钻营取巧地当上了江阴要塞司令。

要塞司令公文发表后，戴把陆军总部兵工处的全班人马几乎都搬到江阴要塞去。兵工处副处长王德蓉调任江阴要塞参谋长，科长吴广文调任江阴要塞参谋主任，我在戴戎光当上要塞司令过程中帮了他的忙，所以调任我为江阴要塞守备总队长，以此报谢。这一幕人事活动的丑剧，也可以略见国民党军队内部人事腐朽情况之一斑。

四、江阴要塞的解放

1948年年底，由于戴戎光为人狡猾，贪污中饱，对下刻薄，又加上他较一般人反动思想要顽固，如蒋介石下野时，他也脱去军装，换上便服，表示与蒋介石同进退等。因此，部下对他是阳奉阴违，背后都对他很不满。后来尤其我，因为他把我由总队长调为参谋长，以明升暗降的办法对付我，令人可恨。这个时候党已派来地下工作人员，如党员唐秉钧同志，他是唐秉琳的哥哥，由江北过来，住在我总队部附近，以养病为掩护。另外还有解放军敌工部派来担任交通的吴明同志，以及后来派到要塞作内线工作的营教导员徐以逊同志等。所以当时吴广文、唐秉琳等已经在地下党领导下进行了渡江淮备工作。由于我和吴广文是同班同学关系，他约我参加过数次起义小组秘密会议，记得有一次在我的总队部开的会，又有一次在我家里开的会。会议参加者，有吴广文、唐秉琳、王德蓉和我等。在我家里开会那一次，除我们四人外，还有唐秉煜也参加的。我参加起义小组，当时思想深处真实情况，是看到国共两党斗争非常尖锐，将来究竟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我和蒋介石是浙江同乡，是黄埔八期学生，又是陆大十七期毕业，手中有“黄、陆、浙”三张王牌，在蒋帮部队里是够混了。但是共产党一旦胜利后，我怎么办呢？我一张牌也没有，我就不能混了。因此，为了给自己留后路，能够在共产党胜利后情况下，也能够混起来，所以就想有机会最好通过一个关系，对共产党也有所表现，作为我日后能够混的一个出路。恰好吴广文约我参加起义小组，一方面在吴广文的友谊支配下，另方面又恰恰正好合我的心意。后来唐秉煜秘密到江北解放军总部汇报军情，取得一切联系，以及如何协同解放军行动等问题，这些渡江前备淮工作，都是仅仅瞒过了戴戎光。所以江阴要要塞的解放，可名之为江阴要塞军官起义。

大军渡江前夕，大约在1949年4月间，吴广文因放船事，引起戴戎光的怀疑，因此，借放船贪污嫌疑，戴戎光将吴广文逮捕。后来吴广文逃脱，秘密地去到无锡。

在解放军渡江头一天，即1949年4月20日早晨，戴戎光派我到常州参加丁治磐所召集的军事会议。其主要内容是已侦悉解放军炮兵阵地的地点，命要塞炮兵今晚向江北解放军在八坪港以西二公里附近地带的炮兵群进行歼灭性射击等。会毕，当晚返江阴，先到黄山要塞指挥所见戴戎光。只见他头上冒气，慌慌张张地在那里打电话，我也没有把会议内容告诉他，仅仅说了一声我开会回来了。他也没有问会议的内容，就叫我回江阴城内司令部坐镇，专与友邻部队及上级联络。当晚我在司令部，步上阳台了望四野，一片死气沉沉。当夜23时左右，风向急剧地转了一百八十度，由东南风变为西北风，这正是有利于大军渡江，此乃天时作美。

由于要塞地下党的领导，作了许多渡江前的淮备工作。4月20日，午夜，看到江北岸上燃起三堆火光，这是表示渡江战役的开始。要塞上的炮，事先已经把炮弹的信管卸掉，变更了射击口令和射击的的距离，作了一系列的措施。第二天，即4月21日1时左右，解放军趁着有利的风势，万船齐放，以排山倒海之势，三十分钟就到达南岸。仅在黄山要塞东边长山附近，与二十一军一个营的防守部队有过小小的接触。

在要塞附近渡江，都是顺利地飞上南岸；当先头渡江部队上岸后，唐秉煜和地下党徐以逊同志以及刚渡江过来的丞民营长等带领少数人，换上了国民党的军帽，首先进入黄山要塞总台的指挥所，巧妙地活捉了要塞司令戴戎光。于是江阴要塞在地下党组织领导下，得到解放，光荣地回到人民的手中。

江阴要塞既经解放，迅速地把炮口转过来向二十一军阵地射击。当时，二十一军的一四五师适由江北八圩港向南岸败逃，渡江时遭到要塞炮兵阻击，伤亡甚大。在21、22日，解放军以江阴要塞既得阵地为据点，在江阴东西两侧地区陆续登岸，井迅速地占领和扩大了各处滩头阵地，使国民党苦心经营三月之久的长江防钱，完全崩溃。解放军百万雄师，胜利渡过长江，汤恩伯所属各部队在解放军全线突击的巨大威力震撼下，被迫放弃沿江要点，分别向上海、杭州、浙赣线实行总退却、总崩溃直到总消灭。

以上所述，是凭我个人的所见所闻，作了一个概括的回忆，有些可能记忆得不够淮确，希望与此有关系的同志，予以指正。

录自《文史资料选辑》（第三十二辑）全国政协文史委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