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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湖“文革”期间的“反复旧妖风”(唐张新)

发布日期:2013/1/20 11:05:12  阅读:3406  【字体:
 

 

    一日,政协老主席陈金鹏陈老和我谈起1968年冬支左部队整他的事情。他又说,我是第一批,你父亲张学纯是第二批,全县因此受牵连的有几百人。这次运动,全国面上叫反复旧运动,建湖当时叫反复旧妖风。我查了《建湖县志》,此事失载,故据陈老回忆和本人儿时记忆,略作记述。

 

    这里,首先要解释一下支左这个概念。1966年中央五一六通知下发各地,加上北京红卫兵的广泛串连,文化大革命在全国各地推开,很快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简称走资派)的口号甚嚣尘上,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党政机关陷入瘫痪,公检法机关也受到严重冲击,红卫兵很快占据各级权力机关。建湖县的造反派夺权始于19671月,据《建湖县志·大事记》记载,这个月的27日,县内48个造反组织联合夺了县委、县人委(县人民委员会,即县政府)的权,各公社、镇和县直单位造反派相继效法,致使各级领导靠边站(下岗),机关陷于瘫痪,党、团组织生活停止。其实从文革开始之初,红卫兵因为政治立场,即对待原先当权派也就是他们称之为走资派的态度,分成两派,那些主张彻底打倒、严酷斗争的自诩为左派,而且把那些支持原来老革命当权者的贬称为保皇派。到后来那些所谓左派,也因为各自的既得利益与到手权力,派系林立,纷争不断。夺得党政大权以后,这种派系矛盾更是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文攻已不尽兴,武斗粉墨登场(其时堂而皇之地称为文攻武卫),整个国家处于崩溃边缘。在当时只有军队在周总理和老帅们的坚持下,没有全面开展文化大革命,基本上还是稳定的。毛泽东同志决定派军队介入地方的文化大革命,但要求军队必须支持开展文化大革命,必须支持左派,不久在全国实行军事管制(简称军管)。从建湖来说,19673月份,县人民武装部介入地方,代行党政机关职权。是年49日人民解放军陆军第十二军奉命来建湖支左,成立建湖县军事管制委员会,各公社、镇也由武装干部代行党政职权。到19684月,县公检法机关也实行军管,成立中国人民解放军建湖县军事管制委员会公检法军管组。这年5月建湖县成立革命委员会,但仍然处于军管之下,这种状态一直到19753月人民解放军才奉命撤出支左

 

    原先到建湖支左的是6408部队,但被认为有点软,不到一年,1968年春换成6453部队,应该是炮营,进驻上冈的当是一个炮连,我记得有四门榴弹炮。后查《建湖县志》进驻上冈镇(应是上冈公社)的是某炮团85加农炮连,有官兵100多人,说明我总体记得还不错。那时,我们家和支左的炮连实际都住在公社大院内,原先公社食堂也成了部队餐厅,我当时和几个小伙伴经常到食堂与炊事兵玩耍,也经常到后院去攀爬大炮。自己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和蔼可亲的解放军将会掀起一场反复旧妖风,将对我父亲他们进行残酷的整治。我想,他们也没想到天天和他们玩耍的小朋友,竟然是他们将要专政对象的儿子。倘若想到,那时大家定然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1968年全国各地各级普遍成立革命委员会,以行使正常政务。所谓反复旧,是针对文革初期被打倒的走资派后来又在革委会中任要职而言的,认为这是复旧,因此要造反派重新夺权。据陈老回忆,建湖的反复旧妖风,实际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集中整了三个人,时任冈西公社革委会主任(原冈西公社党委书记)陈金鹏、冈东公社革委会主任陈润之(原冈东公社党委书记)、颜单公社革委会主任韩立猛(原颜单公社党委书记),三人都被关进对敌斗争学习班,也就是说一开始就已经定性为敌我矛盾,斗争的手段也是比较激烈的,经常采用捆绑、示众等。第二阶段整的对象为上冈公社革委会主任张学纯(笔者父亲,原上冈公社党委书记)、建湖镇革委会主任姚万群(原建湖镇党委书记),因为一样是进了对敌斗争学习班,手段上虽略有软化,但残酷斗争是免不了的,我记得当时听说我父亲因为长时间罚站,双腿严重水肿。对每一个人的整肃,当然都不会只是一两个人,都要牵连许多本身无辜的人和后来反对其如此整肃的人。

 

    我的印象中,上冈的对敌斗争学习班办在离上冈镇区五六里路的榆东大队。就在前一年秋天,父亲曾带我到过这里的果园,当时满园果香给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可是1968年的榆东大队让我感到的是紧张不安,还有一些恐惧,再有就是迷茫。文革一开始,我母亲作为上冈镇党委书记被斗得很厉害,当时她生有严重的肾病,造反派便逼着保皇派(主要是反对批斗我母亲的她的老部下,还有家里的亲戚)抬着批斗,那时我们确实笼罩在红色恐怖之中,每天总是惊恐万状,生怕有什么大祸临头。这种激烈的批斗,到了1968年初,因为造反派自己的权力之争有了放松。这年夏天,上冈公社革委会成立,我父亲仍被任命为革委会主任,这在全县也就是前面说到的冈西、冈东、颜单、建湖镇等数家。后来听陈老讲,他们在革委会中任职,都经过支左部队实地考察,确认没有三反(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事实存在,更无贪污腐化、丧失立场之事,经军代表审查并报市军管会核定,才能结合进革委会。这些我们当年并不知道,只是觉得暴风骤雨已经过去,可以松一口气了。没想到的是,这样的日子非常短暂,应该是深秋,我父亲进了对敌斗争学习班,我们姊妹几个并不知道这事情的严重,只能从在家养病的母亲脸上觉察到事态令人揪心,那时父亲关在学习班里的情况只能靠一些好心人悄悄透露。这年深冬一天晚上,一位我并不熟悉的叔叔到我家,和我母亲低声悄语说了好久,我估摸着是说关在对敌斗争学习班里我父亲的情况。一会,母亲把我叫到床边,让我跟着这位叔叔去学习班,说是有些东西要拿回来。

 

    记得那一阵一直在下雪,那天晚上的雪好象很大,跟着那位叔叔深一脚浅一脚,好长时间才到了榆东的学习班。后来我的印象中,怎么总记得当时似乎是在空地上搭建的一座帐篷,很小的窗口透着昏黄的灯光,被纷飞大雪扰动出不安与神秘。那位叔叔小声的嘱咐我站在外面等,千万千万不要乱跑。其实一小会父亲就出来了,也没和我说什么,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然后给了我几样东西,有他心爱的手表、钢笔,最后再三嘱咐我一定要交到我母亲的手,接着就转身回到那个帐篷里去了,说真的,我一点也没有觉出任何异常。后来又是那位叔叔把我带回到镇上,送到家,跟我母亲低声地打了个招呼,又消失在风雪之中了。

 

    我的母亲16岁就是乡里抗日游击小队的队长,性情刚强,处事豁达,令我没想到的是,当我把父亲交给我的几样东西交给她的时候,母亲几乎失声痛哭起来,我当时的惶恐不安至今难忘,完全茫然无措,是一种突然失去坚强依靠的那种感觉。母亲问我父亲当时说了什么,神情怎样,我告诉母亲也想借此来安慰母亲,父亲没说什么时候,神情也很正常。母亲并没有告诉我她为什么会这么伤心,我也是后来听母亲说,你爸爸这是准备去坐牢,没想到他为革命出生入死,干工作勤勤恳恳,竟要落得这样的下场,怎么不让人伤心。

 

    后来终于没有象传言的那样,没有象我的父母担心的那样,春节前父亲安然回到家里,但好象是又靠边站了。我当时知道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始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又怎么会转危为安。四十多年过去了,到了今年夏天,听陈金鹏老主席说了才知道,这就是从山东王效禹那里兴起,继而席卷全国的反复旧运动,后来毛主席不满王效禹的所作所为,发表了最高指示:对犯错误的好人,多做教育工作,在他们有了觉悟的时候,及时的解放他们。父亲虽然没有被宣布解放,但严酷的批斗终于结束。大概是1970年,父亲、母亲带着我们全家下放到上冈公社冈西大队第十生产队,至今想起来心里总有暖意荡漾的就是,当时冈西大队的革委会主任也是过去人称为陈二菩萨的老支书听说我父母被下放,坐到我家坚持要他们到冈西,并且一定就住在他家。

 

    到了八十年代,我结婚后,我的叔丈人们曾给我讲过我岳父曾想带人抢出我父亲的故事。我岳父家在上冈大志大队,离学习班所在的榆东大队不到三里地,他们觉得解放军听信了坏人的唆使,决定组织人员去把我父亲他们抢出来。可是,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结果上面派人来要把我岳父带走,我岳父五个弟弟,都是青年小伙子了,听到这个消息那还得了,带着庄上的人们拿锹的拿锹,拿叉的拿叉,准备去拼命,结果上面来的人吓得真是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不过冲击学习班的事情也就结束了。

 

    “文革给我的印象肯定有很大一部分是伴随着恐惧与不安,还有背叛与出卖,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温情与感恩。我常常会想到那位叔叔风雪夜行的身影,想到陈老支书坐在我家里的恳切的神情,还有我也会想象着我岳父假如率众冲击学习班的激动场景,当然我还应该想到那样可能的后果,还好这一切还是过去了。(本文相关事实,经陈金鹏陈老审阅。)

 

 

附录:王效禹与反复旧运动(主要来源《百度百科》)

 

    王效禹(1914.21995.3.2),19142月生,山东省益都县西北乡段村人(现为青州市高柳镇段村);曾用名赵尧卿,1938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建国后,19503月任中共中央山东分局检查处处长,19544月任山东省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19595 月任山东德州国棉一厂副厂长,19656月任山东省青岛市副市长,199532在山东省青州市逝世。系中共第九届中央委员,第九届中央政治局第一次会议任中央军委委员。

 

    山东省的青岛市在1966825发生了一件震动全国的“825事件,国外有的媒体报道了此事。当时职工和红卫兵出现冲突,职工保青岛市委,红卫兵反青岛市委。只有青岛市政府副市长王效禹一人公开支持红卫兵,这是王效禹接受了以往反右时的教训,变成了左派人物。“825事件发生后,196697,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就“青岛825事件”发出指示,公开支持青岛红卫兵。毛主席在指示中直接点明:那位副市长王效禹的意见是正确的。从此王效禹成为毛主席钦点的“革命干部”,也成为山东造反派的头头。109,中央在北京召开政治工作会议后,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破例通知王效禹列席参加。

 

   1967119日,康生(曾任山东省委书记,时任中央文革领导小组顾问)、王力(中央文革领导小组成员)通过张子石(康生之子)向王效禹打招呼,让王效禹在青岛市“抢班夺权”,王效禹于122日“夺权”后,得到中央承认。康生等人又授意王效禹到济南市夺取山东省委的“权”,王效禹带领由22人组成的青岛夺权代表团30日到达济南,在山东夺权成功。王效禹自从掌了山东大权,自认为有了上方宝剑,后期他干脆数次调动上万山东枣庄、临沂等地造反组织的武装人员,直接到江苏徐州去武斗夺权,曾一度打跑了支持许世友批准的革委会的组织,占领了徐州,把南京军区许世友司令员气坏了。

 

    1968年11月24,山东省革委会召开第五次全委会,借贯彻八届十二中全会精神之机,王效禹在全省发起反复旧运动,认为原来被打倒的走资派在革委会中重新担任重要职务,这是复旧,鼓动造反派重新夺权。12月17,济南文攻武卫指挥部占领馆驿街派出所,各地陆续开始强占公安部门。王效禹认为,省革委生产指挥部有问题,12月5派工宣队进驻,撤销了生产指挥部领导小组。全省约40%的县市革委会被推翻或改组。山东省重又陷入混乱之中。在王效禹“反复旧”运动影响下,一些省市社会秩序出现反复,直接影响生产运输,引起国务院的重视。在对待中共山东省委书记谭启龙的问题上,王效禹拒绝解放谭启龙,长期拖着不办。周恩来、李先念等中共领导对王效禹极度不满。这是王效禹倒台的主要原因。

 

    1967年到1968年,这时候毛主席明白,只有依靠军队才能制约各个无法无天的造反组织,任何人不能再搅乱军队了。而王效禹却仗着自己与康生和文革领导小组的特殊关系,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不仅不听济南军区领导人杨得志和袁升平的,还时常给济南军区出个难题,对军区多名负责人进行批判。1968年底,王效禹在山东各地继续操纵武斗。

 

    王效禹倒霉的导火索是在“九大”上,已陷入四面楚歌的王效禹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这时候还在那里自我感觉良好。在“九大”小组会上,许世友因为徐州问题质问王效禹。王效禹不仅不认帐,还当着大家的面顶撞许司令,和老许辩论起来,强词夺理。本来就一肚子气的许世友立时火冒三丈,他原本就瞧不起这个王效禹,这时当场揪住王效禹的脖领子,指鼻子就骂开了,并要揍他,吓得王效禹立刻闭了嘴,再也不敢吱声。面对许和王,毛主席倾向谁那是一清二楚的。对于王效禹,林彪、周恩来都没有好话。老奸巨滑的康生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煞有介事般的向他当年的老部下开了火。“九大”一结束,济南军区和济南、青岛的27个人没让返回,就地在北京办学习班,毛主席作出指示:“办学习班是个好办法!”王效禹的政治丧钟敲响了。1969520,中央决定,增补军区负责人袁升平、李水清、李耀文等人为山东省革委会副主任。525,中共中央发出中发[69]26号文件,开始揭发王效禹的问题。29日,济南军区、山东省革委会召开联席会议,王效禹作了检查,对他进行批判。他虽然还挂着山东省委的一把手,实际上已经被拿下,靠边站了。

 

作者:佚名   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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